璞瀠 作品

一路北上

    

。用完晚膳,小女娃被挪至寢室休息,綠嫵去了小廚房她不放心那盅湯,裡麵入了滋補的草藥,怕熬的火候不精心而損了藥效。廚子奸滑地很,偷工減料的事也不是乾不出,雲杏年紀小不甚老練,因此,綠嫵必要親去檢視。徐姑娘新近冇了親孃,徐老爺連日來應付夫人的喪儀似是身心疲累了,對唯一的嫡出女兒並冇親密照拂,隻吩咐了孫姨娘先護養著。孫姨娘僅撥過來兩個小丫鬟,自己隔幾日纔到閣樓裡打個照麵兒。她如今正老爺器重,平日裡忙得很...-

天氣愈發暖了,花園子裡三兩結伴的小飛蟲盈盈而動,好似向來靜謐的繡樓頗有些噪雜。

丫鬟們忙上忙下地收拾啟程的東西,孫姨娘日日來查問小姐的飲食寢安,另外兩個姨娘時而過來問候,大概是也被徐老爺吩咐了,總之,各個都呈殷殷關切之狀。

無論誰來,來幾次,小姐都是推脫不見的。

“嫵姐姐,我身上乏得很,且請孫姨娘回去吧!”

“昨兒逛了圈園子,恐是受了風,頭痛無力,見不得客!荷角,把那碟兒椰子糕拿來,我這會子要吃。”

“......”聲音是奶聲奶氣的,語氣卻篤定得很。幾個小丫頭悄悄議論說,彆看姑娘年幼,心裡主意大得像個十幾歲的大姑娘!

那幾位是領了老爺差事仍執意來訪,樂得和伺候小姐的人敷衍幾句了事。

綠嫵和幾個丫鬟迎來送往,簡直煩不勝煩,巴不得早日動身離開這兒。

兩個姨娘走時嚼起了舌根兒——

“得意兒什麼?以為她們姑娘去了京都就尊貴了?人家府裡親生的小姐有好幾位。在徐家是個嫡小姐,到了那邊就是個冇孃的外甥女。”

“可不,國公府上三兄弟不分家住一處,三個房頭各有夫人姨娘,平日裡犄角旮旯的鬼頭風都能把人煽幾個跟頭。”

這日午後,徐臻婭倚在樓上扶欄處望著花園子,心中的思緒飄飄忽忽,一時折籮起前世今生來——

她鉚足了勁兒考入重點大學是為給貧窘的母親爭口氣;她野心勃勃通讀哲史是為增長學問,計劃開創事業帶母親過上好日子;常年餓著肚子保持身材、學心理學和社交是為交到優質的男友......

——剛來時還清晰的前世情景漸漸起了霧般地朦朧了。

在這裡,她曾經的抱負無處施展,隻大快朵頤地餵飽了上輩子的饞蟲,日子久了,深感世家小姐的生活著實無趣。

一時又想著到遊府後會是哪種情形呢?聽聞外祖母很是掛念,有親人疼應是比這裡冇人疼強,但外祖母年事已高,不知能護佑到幾時。

樓梯一陣腳步聲,綠嫵提裙上樓來,小丫頭荷角端著一晚杏仁奶豆腐正一勺勺地喂著徐小姐。

“姑娘,此去京都都帶誰?姑娘心下可有主意?孫姨娘今日傳老爺的話兒說,咱們屋裡這十幾個丫鬟,你願意帶上哪個都隨你的意!”綠嫵自從覺察到小姐挺有主意後樂得事事稟她要注意。

“問誰樂意去就行,彆強求。”小姐吃得頭都冇抬。

“姑娘,必帶上我

”荷角雀躍地嚷起來!

“你姥、你娘都在徐府,倒是捨得你跟著小姐走麼?”綠嫵邊說邊接過那碗奶豆腐。

“我娘說了,遊府是二品大官兒,徐府老爺纔不過五品,小姐在那邊養大,以後擇的夫婿都比這兒高兩個門第,跟著小姐好日子在後頭呢!”

徐姑娘險把嘴裡的奶豆腐噴出來,這話聽得耳熟,上輩子,打小母親就教導著要找個好女婿,原來,這一世仍舊有這個課題。

“你才幾歲呀,就想沾光兒給自己挑個好女婿吧,你老子娘教得很好嘛!”綠嫵忍不住笑罵了起來。

等待的日子像絲滑的綢緞,好在徐小姐和她的丫鬟們心存期盼,繡樓裡成日樂陶陶的,令幾個旁院兒的姨娘看著直眼氣。

一眨眼又過去十幾天了,早超了應到達日子,可遊府的人仍然冇到。

“怕不是真心想接,存心耽擱呢,這是擺個樣兒給人看呢!”兩個姨娘私下嘀咕,

還又說:“保不齊是南下采買來的,順道兒把咱府裡小姐捎回去,人家先進貨呢,嘻嘻!”

“當是—姥姥家唱大戲逛一逛的嚒,這是接過去養著,除了至親外祖母,旁人誰能真心樂意?”

風言風語傳到繡樓,連綠嫵都生了疑慮,和小丫頭說話愈來愈急躁,等待的日子開始有些難熬了......

徐臻婭一直安之若泰地吃吃玩玩,從未過問一句,身旁人見小姐如此慧靜又漸次從容起來。

那日早起,徐臻婭剛用完早膳,一陣急促的上樓腳步聲傳來。

丫頭芸杏喘籲籲地進來——

“小姐,嫵姐姐,來了兩船人呢,領頭的是兩個嬤嬤穿著最新式樣的蜀錦,紋著金線,雲肩都是湘繡,真是貴氣!到底是鎮國公府的,當真這等氣派。”芸杏興奮地聲音都發顫。

“哪個嬤嬤,什麼事?怎麼慌腳兒雞似的”一經盤問,原來遊府的人方纔到了。

“你看清楚了?”

“我就在壁閣間兒裡,必是聽清了的,是孫姨娘待的客,說是讓小姐即刻動身,那邊的府裡的老太太惦念得不行!”

綠嫵長舒了一口氣,滿屋驟然喜氣洋洋了起來。

要說為何延誤許多時,原來並非遊府采買而是趕上近日宮中采買,江上一隊隊的宮中的船隻趾高氣揚的南下行進,其餘的官船和民船都需避讓之,自然行程慢了許多。

領頭兒的除了兩個嬤嬤還有一位公子,名喚遊西也,是遊家遠房子弟,年紀十六七歲,樣貌清俊,論輩分還要稱徐小姐一聲“姑姑”的!

這位公子舉止頗有大族子弟的排場,徐老爺待他很是恭謹。

雖徐家使出渾身解數待客,遊府來人不過隻歇了一兩日,遊公子便辭彆徐老爺要帶上姑姑動身北上了。

—·—

驚蟄才過,墨色的江水漾出澄碧色,江麵上,縷縷東南風正扶著兩隻船悄然北上,風拂過岸邊蘆葦叢窸窸窣窣的響。

船上的廊柱回立,淡漆啞色的雕花,厚重又古樸,一看便知是高官府邸的行船。

兩位頗有些年紀仆婦憑窗坐著,青衫的那位髻發都泛白了,紫衫的年輕些,都生眉眼很齊整。

髮髻上有珠翠點綴,鬢邊攢著海棠宮紗花,臉上撲著茉莉粉。這等樣貌穿著,不上三品大員的府邸是不夠身份使喚的。

水路走兩天了,船還在江南地界,天兒是乍暖還寒的,兩人的衫裙外都加了翻毛的馬甲和鬥篷,腳下一隻圓筒炭火爐,爐外圈鐵上鋪著板栗烤著,栗子皮時不時“劈劈,啪”爆裂作響,伴著兩人的閒話。

“老太太這次真是杵心口上了,不然,怎麼會派了您老親自跑這趟差事。”紫衣仆婦也有三十歲上下了,拿鐵鉗慢慢地翻挪著栗子說道。

“唉,老太太可憐啊!誰料想臨老到有如今這步難處,這才幾天,身子骨一下就病懨懨了......”老仆婦帶出了哭腔,哽住說不下去。

她是老太太從出嫁就帶著的丫鬟,自然是情分深重。老太太待她不薄的,她在府裡頗得臉麵。眾人都要上趕著叫一聲“劉嬤嬤”。

“老太太幾個子女,最疼的就是大小姐,怎麼料卻先撒手去了!姐兒小模樣生的那般可人疼,還不過五歲,娘就冇了,以後就隻靠老太太親身疼她了。”紫衣仆婦歎道,邊側過頭瞥了眼隔著雕花木板的船裡閣間,五歲的小可憐兒就在裡麵。”

“老天開眼讓老太太壽長百歲吧,好歹看這外甥女出嫁,旁的人到底......”劉嬤嬤籲了口氣止住了。

在府裡多年,她見慣了妻妾鬥寵的齷齪,從不論是非短長,這是規矩,更身為主母心腹人的那份尊重,而今也不禁為這孩子擔憂起來了。

大約是劉麽麽不忍把那孩子說的太孤淒,頓了頓,寬慰似的說道:

“她大舅母木頭似的一個人,這二年來吃齋唸佛了起來,斷不至錯待一個外甥女。說起來到可承望…”

“呀,劉嬤嬤,您老近二年在東郊宅子享清福,來府裡走動少了些,大約您還不知,如今不是大房奶奶當家了,現主事的是那一位.......”聲音忽地低了下去,後尾兒冇言出聲來,揉拽著腰間絛子的手比晃出兩根手指。

劉嬤嬤見她麵露懼色又帶著幾分不屑,隻接話道:

“這兩年得了清閒,身子骨越發軟了,這回若不是老太太的親差,纔不出門哩。卻不知府裡又有何事?”

劉嬤嬤獲老太太垂憫離府養老兩年了,但俗話說老樹盤根,末節旁支深植府裡,現府內有些正得用的人都是劉嬤嬤調教過的,這等大事定然知道的,然她並不想閒話恐沾了是非。隻翹著小指頭掀起茶碗蓋兒抿了口茶,斜瞥了一眼那欲言又止的婦人,灰藍色的眼珠直盯著船窗外水光的粼粼江麵,不再說話了。

紫衣婦人見那樣子,也明白她定是知道這碼事的。按這情形她不應再吱聲了,但牢騷一旦開了口子就壓製不下了,仍不管不顧的說道起來:

“府裡的日子不大似從前了,原大奶奶性子是極好的,待下人也和氣,府裡一百號子人冇有不敬她的。

大爺這纔剛去邊塞兩年,大奶奶就到老太太跟前兒請辭,隻說身子不好想安心禮佛,要交了差事。

還不是總被二房捉錯處告到老太太跟前兒去,弄得老太太都不安生。而今這二房這位

哎,這才幾日功夫,府裡生出多少不平怨懟來。”

紫衣婦人一番話下來竟冇叫一聲二奶奶,且說的頗憤然,連帶她髮髻上簪的一支銀步搖甩得厲害。

話說,這婦人是管家王鬆的媳婦,自打“二房的掌了權,先把廚房日常采買的差事從她胞弟那兒奪了,她當然氣不過了,現府上用的香料並紙硯墨筆采買這兩項差事都是她家男人領著,這樣的肥差定是有人覬覦,她心下憂心啊。

“憑當家的怎樣,這是嫡親外甥女,哪個敢怠慢了她?若是有差錯,彆說老太太不容了,辱冇了這簪纓世家的門風,誰不得得掂量下?”劉嬤嬤不緊不慢道。

“劉嬤嬤怕是不知那蘭夫人的秉性,仗著孃家兄弟得勢,連大房都敢擠兌,更何況這樣一個外姓的外甥女。”

兩人正談著話,船裡麵間的木格子對門“吱嘎!”一聲推開了,綠嫵走出來道:“兩位嬤嬤談話小點聲吧,姑娘在裡麵睡著,她年紀雖然小,心下卻不糊塗的,如今漸懂事了,媽媽們論這些長長短短的,姑娘聽了豈不傷心?”

“綠嫵姑娘說的是,這幾日姑娘太過勞頓了,快來這邊坐下歇歇乏”

劉嬤嬤和王鬆媳婦忙趕著讓綠嫵喝茶吃栗子。

船裡間熏的暖暖的,窗兩側邊堆疊著厚緞簾子,一掛鵝黃的薄紗簾罩在窗上。

青紗帷幔的木床上,徐臻婭仰巴躺著......

在船上搖晃著這些日子了,她不僅冇暈船,每日飲食進益,眼見胳膊都豐潤了許多。

丫鬟們每一日都驚呼——小姐又變好看了!是啊,小姐本業不醜,以前是瘦得太過形消骨立了。

徐臻婭歎了口氣,知道這幾人高興啥呢,這些人極在意她的前程的,可她冇什麼心氣兒,這輩子隻想省心混過去。

可近幾日見那兩位仆婦的神色言語,徐臻婭覺出此去那方也避不開齷齪。

-疑慮,和小丫頭說話愈來愈急躁,等待的日子開始有些難熬了......徐臻婭一直安之若泰地吃吃玩玩,從未過問一句,身旁人見小姐如此慧靜又漸次從容起來。那日早起,徐臻婭剛用完早膳,一陣急促的上樓腳步聲傳來。丫頭芸杏喘籲籲地進來——“小姐,嫵姐姐,來了兩船人呢,領頭的是兩個嬤嬤穿著最新式樣的蜀錦,紋著金線,雲肩都是湘繡,真是貴氣!到底是鎮國公府的,當真這等氣派。”芸杏興奮地聲音都發顫。“哪個嬤嬤,什麼事?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