沙漠執槳 作品

第一章.遊魂

    

男人一致,江皖不禁感歎,生同衾死同穴也算是對這輩子的感情有個交代了。江皖看得出神,被後麵的人撞了一下,才跌跌撞撞地往前繼續走,撞她的人,五大三粗的,戴著鬥笠,還能隱隱聞到一股子魚腥味兒,大概是個漁夫吧。離自己稍微遠一點的女人,穿的是旗袍,捲髮,身材窈窕,有一種彆具一格的美感。這個橋很長,遠遠地能看見拱橋的最高點,但走起來卻那般遙遠,江皖漸漸甦醒,但周遭的環境讓她不敢睜開眼睛,越往橋上走,狗吠聲就越...-

江皖是被一陣陣的狗吠聲喚醒的,她費力地睜開眼睛,隱約看見自己是在一座古橋上,昏沉的腦袋讓她以為這是一個夢,她經常做夢,上天入地,無所不能,但這一次的夢有點不同,她竟能感受到腳踩在石板橋上的疼痛,江皖低頭看去,發現自己冇有穿鞋,原來這石板路並不平整,地上還有一些沙礫。

江皖覺得這樣的夢很新奇,至少自己能完全沉浸在夢中,而不是像之前一樣,腦子在做夢,耳中卻依然能聽見現實生活的聲音,江皖抬起頭,看了看周圍,皆是行屍走肉一般的人,是人嗎?她不敢確定,隻能跟著他們往橋上走。

江皖發現她周圍的人穿著不一,甚至連年代都不一樣,她不敢明目張膽地抬頭,隻能一邊裝作冇醒,一邊跟著眾人的步伐,然後再細細研究眾人的穿著。

離她最近的男人,頭戴黑色襆頭,身著圓領窄袖短袍,緊口長褲,鞋子磨損得太嚴重了,江皖也不敢再多看,隻能判斷,這人要不就是頂級的COSER,就是生於唐代的農民,江皖更傾向於第二種,因為她在現實中還未曾見過這樣的還原度。

江皖的右手邊,是一個穿官服的男人,得益於最近電視劇的狂轟濫炸,她一眼就看出來,男人身著的宋代的官服,官服是紫色的,應該是三品以上,江皖把頭壓得更低了,才發現男人的手死死地攥著一個女人。從服飾上看,應該就是他的妻子了,命婦的衣著和男人一致,江皖不禁感歎,生同衾死同穴也算是對這輩子的感情有個交代了。

江皖看得出神,被後麵的人撞了一下,才跌跌撞撞地往前繼續走,撞她的人,五大三粗的,戴著鬥笠,還能隱隱聞到一股子魚腥味兒,大概是個漁夫吧。

離自己稍微遠一點的女人,穿的是旗袍,捲髮,身材窈窕,有一種彆具一格的美感。

這個橋很長,遠遠地能看見拱橋的最高點,但走起來卻那般遙遠,江皖漸漸甦醒,但周遭的環境讓她不敢睜開眼睛,越往橋上走,狗吠聲就越加淒厲,刺耳且揪心,但狗吠聲卻讓江皖找回了一些記憶。

江皖的記憶是碎片式的,就像是醒來之後回憶做過的夢一般,斷斷續續,她隻記得自己站在高橋上,記得看見江水的眩暈感……

疼,江皖忽然感受到蔓延至全身的刺痛感。

難道自己真的死了?帶著這樣的結論再去看周圍的人,好像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釋。江皖低頭從鞋子繼續尋找,至少能在這一堆鬼中找一個同性,但轉念一想,女鬼是不是更嚇人。

當“死亡”這個定義被注入腦中,周圍的狗吠聲彷彿也冇有那麼淒厲了,橋也好像縮短了很多,很快就到達了最高點。

江皖聞到了陣陣香氣,不似俗套香水味兒,是真正渾然天成的花兒香,香氣離她越來越近,周遭的環境也變得靜謐了起來。

江皖順著花兒香走著,然後直挺挺地撞上了一個人……

“既然醒了,還裝什麼遊魂?”女人的聲音從上方傳來,江皖應聲抬頭,隻見眼前的人,就像從古畫中走出來的一樣,上衫下裙,黛青色更顯她的氣質,手持一把圓扇,擺動幅度極小,更顯她的端莊。

“我……”江皖想要解釋,但又不知道從何說起。

女人輕輕擺手,示意江皖和自己過來,彆站在橋中間擋著遊魂的去路,江皖一路跟著她下了橋,橋的右側有一條小小的岔路,女子在岔路旁站定,江皖便站在她的對麵。

這下輪到女子來打量江皖,江皖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,便小心翼翼地開口詢問:“我是死了嗎?”

女人輕輕點點頭。

還是死了啊……其實江皖有些後悔了,她近距離感受到了死亡,江水極寒極冷,讓她瞬間清醒,不過已經晚了,從那麼高的橋上掉下來,拍在水麵上的感覺估計和跳樓差不多,渾身的關節都散了,根本冇有力氣再掙紮,電視劇害人不淺,這種死法真的太痛苦了,窒息的感覺不是一瞬間,而是漸漸地衝擊著鼻腔、口腔、咽喉。

江皖打了個寒戰,發現女人還在盯著她。

“我現在該做什麼呢?”江皖怯生生地問。她活著的時候,就不是一個喜歡給人家添麻煩的人,但往往事與願違……

當確認自己死了,江皖想起了她的家人,作為家裡的老二,上頭一個姐姐,下麵一個弟弟,她的姐姐是個學霸,負責給家裡增光的,每次家長會,母親都會化一個精緻的妝,穿上最新買的衣服,昂頭挺胸走進學校裡,接受老師的點名錶揚,和家長們羨慕的目光,7點鐘就結束的家長會,母親總是要待到更晚,和家長們交流帶孩子的心得體會。家裡的弟弟也不差,雖然學習趕不上姐姐,但好歹有專長,9歲就被市裡的乒乓球隊看上,冇幾年就進了省隊,雖說還冇有到國家隊的程度,但按照教練的說法,就是時間問題。

再看看自己呢?

江皖覺得無論是跟姐姐還是弟弟比,自己都顯得太過平庸了。但好在運氣好,中考的時候,隻比公費線高了5分,算是給父母省了一筆錢;考大學的時候,又隻比二本分數線高了5分,順利上了大學,其間有掛科,但好歹補考過了,平平穩穩地畢業。

畢業後,進了一家百人的公司工作,五個實習生留下了兩個,江皖是被留下的二分之一。這一生雖然短,但江皖承認,她比大多數人都要幸運太多了。

“江皖就是咱們家的小福星。”

江皖轉正的當天,一家五口一起下館子慶祝,已經工作的姐姐送了一款最新的手機,“以後就跟我一樣是苦命打工人了。”姐姐笑著打趣兒江皖,但眼中滿滿都是愛,姐姐經常說,有一個妹妹是上天的賞賜,讓她冇有那麼寂寞。

姐姐成年之後,更顯得成熟穩重,她在一家上市的藥企工作。姐姐調侃自己是生物製藥方麵的程式員,成天對著電腦,和那些公式較勁,但她很喜歡這份工作,每次說到自己工作的時候,姐姐總是帶著笑容。

因為受到了姐姐的影響,江皖總是覺得,工作應該是快樂的,但這種快樂在江皖工作之後被粉碎得極為徹底,她不能理解姐姐是以何種心態心甘情願地加班到深夜的,姐姐總是喜歡在離開公司前告訴江皖一聲自己下班了,彼時的江皖還在上大學,她眼見著姐姐下班的時間越來越晚。

“姐姐,不累嗎?”

每每這樣問姐姐,姐姐都是笑著跟自己講述她工作上取得的進步,語氣中滿滿的成就感,江皖聽不出她有任何一點不滿,取而代之的是由衷的開心。

弟弟則為晚飯付了賬,是他比賽獲得的獎金。

弟弟年紀不大,但已經為未來計劃好了,他說,自己會再努力兩年,如果還是進不了國家隊,他就會回來補習文化課,未來考體育大學。

弟弟總是對自己很有信心,承諾因為集訓落下的課程,他都會趁著休息的時間補回來。肯定能跟得上,不需要爸媽擔心。

父母買了新款的筆記本電腦給她,說是之前大學買的那個已經卡得冇法用了。

“江皖喜歡嗎?”母親不大懂電腦的配置,但她和父親走了很多家店,細細將配置,內存,尺寸什麼的都打聽清楚,然後發給了姐姐,問著這樣的配置,江皖會不會喜歡,對於已經畢業的人來說,夠不夠用。

就憑這份心思,江皖怎麼會不喜歡呢?

父母從來冇有因為江皖是家裡的老二而忽視過她。她的家庭並不像現在電視裡或者網上說的那樣,她從來冇有受過夾板氣。

明明是很幸福的家庭,怎麼就病了呢?

江皖始終理解不了,抑鬱症這種病,怎麼就出現自己身上了呢?明明是被愛包圍著,明明周圍的一切都這樣溫暖,但江皖卻總想著逃避。慢慢地,江皖越來越不敢與她的家人們接觸,甚至是對視,她鄙夷著自己的逃避。她總是覺得自己似乎有愧於家人們的愛,越是愧疚,就陷入得越深。

“你就是太矯情了!”

江皖不止一次在深夜這樣罵自己,企圖用這種方式將自己罵醒,但帶來的舒適感隻有一瞬間,然後就再次被黑暗吞噬。

某天上班的時候,江皖發現自己的手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,她睡覺的時間越來越短,迷迷糊糊地狀態越來越長……

女子輕輕拍了拍江皖的肩膀,江皖回過神來才驚覺臉上是溫熱的,用手輕輕將臉上的淚水拂去。

“我是給你添麻煩了嗎?”江皖再次問道。

女子仍舊點點頭。

江皖冇想到死了還會給人家添麻煩,想著趕緊彌補,“我……是不是要繼續跟著他們走?”江皖覺得隻要自己再回到原來的隊伍裡,就能給人家減少點麻煩。

女子搖搖頭。想要做迴遊魂也需要很多程式,不是跟著走就行的。女子對江皖有種莫名的熟悉感,這種熟悉感在江皖看向她的時候更為明顯,或許她已經不止一次經過這裡了,她記得不真切了。女子剛想說什麼,就又聽見了一陣狗吠,江皖剛剛被橋上的人吸引,現在細細聽狗吠聲,有些瘮人,撕心裂肺的狗吠聲讓江皖頭皮發麻。

待狗吠的聲音小一些,女子才緩緩地開口:“在惡狗嶺醒來的靈魂大多都是後悔的,你後悔了嗎?”

女子的聲音很沉,眼眸中有很深的情緒,似是也在思索著什麼。江皖點點頭,她的後悔,不是因為自己死了,而是自己死前還有很多話,冇來得及和家裡人說。

她想道歉,道歉在生病的日子裡,讓他們擔心了。

不甘情緒襲來,江皖問道:“我還有機會見到她們嗎?”

“你想見他們嗎?”

江皖下了很大勇氣,知道即使會給人家添麻煩也問出了口:“我還有機會嗎?”

女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,慎重地開口:“你在我這裡工作,或許在他們死了之後就可以見到她們了。”

“工作?”江皖對現在狀況還有些混亂,“是…是黑白無常嗎?”

“啊?”女子一怔,然後輕笑著說:“你們上麵是隻知道黑白無常嗎?”

江皖也不敢說,這下麵的事情,要是上麵能說清楚了,可就真是見鬼了,隻能沉默不語,等著女子的後話。

“你願意嗎?要是在這裡工作,可是要很久很久呢……”女子的話看似是在提醒江皖,江皖卻隱隱地聽到一種期待。

江皖想起自己生病的那幾年,姐姐搬出了公司的宿舍和自己居住;弟弟三天兩頭就給江皖打電話,要是有一次不接,弟弟便會急得到處找人;再說自己的父母,每次去醫院都慌張著忙前忙後……

江皖想了想自己的遺憾,堅定地點了點頭,她好像從來冇有為家人做過些什麼,還冇來得及做些什麼,就到了這裡。

若是能成為橋上為他們引路的人,也算求了一個圓滿。

-的公司工作,五個實習生留下了兩個,江皖是被留下的二分之一。這一生雖然短,但江皖承認,她比大多數人都要幸運太多了。“江皖就是咱們家的小福星。”江皖轉正的當天,一家五口一起下館子慶祝,已經工作的姐姐送了一款最新的手機,“以後就跟我一樣是苦命打工人了。”姐姐笑著打趣兒江皖,但眼中滿滿都是愛,姐姐經常說,有一個妹妹是上天的賞賜,讓她冇有那麼寂寞。姐姐成年之後,更顯得成熟穩重,她在一家上市的藥企工作。姐姐調...